2008/10/20

10/18 Doctor Atomic

John Adams的歌劇"Doctor Atomic"可能是今年大都會歌劇院最重要的製作。從演出前的一系列研討會,接著還有後續的MET Live HD全美聯播,接著更有大手筆的票價贊助,一連串的動作都可以看的出來大都會歌劇院對這部歌劇的期望。對我而言,這部歌劇有著獨特的吸引力。主角是位物理學家,其他劇中許多主要人物也都是物理學家,劇情描述的是人類近代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曼哈頓計劃。如果說現代人聽現代音樂,那麼現代音樂就應該描寫著與我們生活相近的主題。

這部歌劇從等待開場就已經預告了這部歌劇的與眾不同。舞台前方的幕用投影機投出了元素週期表。仔細一看有些元素的位置是空的,元素的數量也不到一百個。為什麼?這就是1945年時科學界所知道的週期表。

從音樂的角度看這部歌劇,John Adams在兩幕的開頭都配上了電子音效。事實上這些音效大部分就是一些真正的聲音,比如說工程的聲音,廣播的聲音,讓聽眾可以比較快的進入音樂要描寫的情境。開場時序幕的大合唱讓我覺得John Adams是不是在創作的時候有聽過京劇?當然不是指他的唱法,不過在合唱團一邊唱的時候,可以很清楚的聽到樂團中有面鑼不停不停的敲,感覺就很像京劇的那個過場畫面。

大部分的對白基本上都是與音樂融合在一起,在第一幕甚至可以說就只有兩首詠嘆調,在第二幕中,歌曲出現的次數稍微多了些,不過重要性我覺得很難與之前第一幕的兩首相比。

第一幕的一首歌曲是由Kitty Oppenhaimer的獨白,隨後與Oppenhaimer的二重唱。第二首是Oppenhaimer在第一幕最後唱出他內心深處的獨白(Batter my heart, three-person'd God"),而且這正是第一幕最後的高潮。從上次的研討會跟我之後看的一些訪問資料,我可以感覺到John Adams對這首歌曲下了很多工夫。這首歌曲的歌詞是引用John Donne的詩(Batter my heart, three-person'd God"),反映出了他做出原子彈的那種痛苦跟掙扎,可以說是徹底反映出了他的"浮士德情結"。這首歌曲我覺得一定會是這部歌劇日後最常被演出的選段。

在第二幕,真正的高潮當然是在原子彈的試爆。第二幕的後半段基本上就是試爆前的倒數計時。從倒數十分鐘開始可以發展出長於十分鐘數倍的音樂。用John Adams自己的話,這就像是"美式足球賽中的倒數計時"(當然,也很像NBA的最後一分鐘)。就算事前沒有看劇情摘要,所有的觀眾都知道最後原子彈一定會試爆,音樂的走向也是密度越來越高,情緒越來越緊張,所以對我來說,關鍵就是作曲家如何處理爆炸那一刻。我記得我在2005看過Adams的訪問,他說絕對不會是超大的一聲"轟"。還好他沒有這麼做,不然就整個遜掉了。在爆炸的那一刻,舞台後方發出極強的白光,然後這時的音樂是沒有聲音的,或者也可以說是音樂的留白,或許更好的說法是老子的"大音希聲"。在這個時候,幕就落下,但是卻不是全劇的結束。

由劇院中的揚聲器,傳出了一個日本女人的聲音,用日文反覆的說著"可以給我水嗎?""我的孩子要喝水";"可以給我水嗎?我找不到我的先生。"這可以說是情感的原子彈,讓全場沉默許久。

John Adams上星期在研討會中自己的說法,他原本想用的是日本小孩在玩遊戲的聲音,然後就寫信去問他住在附近的日本朋友,講了這個構想,然後問他可不可以去附近的日本雙語幼稚園錄下這段聲音。後來那位日本朋友沒有回信。Adams才知道他這個想法可能是直接刺痛了那位日本朋友,他自己也覺得相當不安。因此他把結尾改成一位日本女人的獨白。對我來說,傳達出來的效果依舊不減。

而這個製作給我的震撼事實上也不亞於音樂部份。當幕開啟的時候,背後的佈景則是有兩扇牆,裡面分為一格一格的隔間。在序幕的時候每一格都投影上一張當時參與曼哈頓計劃的重要人物當時的通行證,裡面有Oppenhaimer, Hans Bethe, Richard Feynman, Enrico Fermi, Robert Wilson等人,許多都是日後在物理界的重要人物。對許多觀眾來說,這些照片可能就是單純的照片,不過對認得許多照片上人物的我來說,這些照片更顯出了曼哈頓計劃獨一無二的時代背景。集合了世界上最好的物理學家,用近乎無限的人力物力在短時間內完成了原子彈。

另外一個讓我震撼的場景是在第一幕第三景原子彈首次出現的時候。近年來我看過大概有五十部各式各樣的歌劇現場演出,但是這是第一個讓我相當激動,激動到甚至無法呼吸的場景。在舞台上就看到這個原子彈的試做版從上方緩緩降下來。舞台上的這個原子彈跟正式檔案照片上的原子彈基本上長的一模一樣。為什麼我會那麼激動?我想可能我是把舞台上的場景和真正的歷史事件混合在一起了吧。大家都知道原子彈將是具有強大威力的武器,在歷經千辛萬苦的過程後終於出現大家的面前,這會是什麼感覺?驚訝於這個計畫的難度?還是為原子彈的威力感到畏懼?還是為即將犧牲在原子彈下的民眾感到哀傷?這大概是我激動的原因吧。

這部作品演出成功的功臣除了作曲家和導演之外,還有兩個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第一就是指揮Alan Gilbert。這是這位即將在下個樂季接掌紐約愛樂的年輕指揮的大都會歌劇院首演。他的指揮成功表現出了這部歌劇的戲劇效果,讓大都會歌劇院樂團能夠很快的掌握住這部歌劇的音樂。不過就我聽完之後的感覺,大都會歌劇院並沒有完全掌握住這種極簡樂派(Minimalism)的音樂。這部歌劇反映出了John Adams極簡樂派的背景,很多的音樂其實都是一個音型或一個主題的反覆出現。這看起來很簡單,其實演奏起來相當不簡單,因為一直反覆,很容易就會變成呆版的重複。樂團的演出已經很好了,不過有時依舊會出現機械性的感覺。

另外不可不提的,就是演出Oppenhaimer的Gerald Finley。這部歌劇至今在四個城市的演出全部由他擔任Oppenhaimer,可以說是完全掌握住了Oppenhaimer這個角色,同時也贏得作曲家的讚賞。他不但外貌上很接近Oppenhaimer的形象,同時也掌握住了他的神韻。他的"batter my heart",可能是我印象最深的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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